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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活消失千年的中国古乐



编者按:什么是中国的古典音乐?对河南博物院华夏古乐团的成员来说,与古乐的今昔相照,是四处采风时与古人隔空相望,更是复原古乐器时的反复琢磨。通过他们的努力,音乐文物从出土现场走出,在乐谱中徘徊,最终得以歌弦。2月,第一财经N+来到郑州,亲历这支古乐团用生动而热烈的传统音乐,来迎接农历戊戌年。


直到现在,回忆起与乐团的第一次接触,所有成员的表情和眼神马上就会不一样。

那是16年前面试时,霍锟听到琴曲《关山月》从琴师指尖流出后,有人敲打起编钟与之相和,“轰”地一下他就被镇住了,脑海里跳出“明月出天山,苍茫云海间,长风几万里,吹度玉门关”的画面。“太震撼了!”如今已是乐团团长的霍锟感叹。

与霍锟一同前往的,还有他的大学同学、声乐系学生罗苏理。那天,他第一次听到古琴声,古朴、悠远,泛音像露珠一样通透、明亮。罗苏理也怔住了,那是金庸武侠小说中才有的世外之音。他暗自发誓,今生一定要学会这件乐器。后来,罗苏理果然成为古琴首席。

笛箫首席贺小帅更加疯狂。“我2002年在四川时就知道这个乐团了”,他笑了,单眼皮眼睛弯得像小月牙。乐团招聘考试前半年,他专门去看了一次现场演出。曲终人散后,20岁的他兴奋得久久不愿离去,耳畔一直萦绕着秦歌汉舞、《梅花三弄》,“当时的感受就是三个字,‘我想来’”。回忆起往事,贺小帅不禁双手合十,眼中闪烁着陶醉,“喜欢所有的乐器、所有的声音,整个就是……”站在刚刚举办了2018年新春赏听会的演出舞台上,贺小帅指着台下观众席压低声音说,“就像这些椅子,别人只要一把,我是都想要。”

这个让所有人“一见倾心”的乐团是华夏古乐团,2000年由河南博物院组建,也是国内唯一一支以中原地区出土音乐文物为依据,继而开展乐器复制、乐曲编译和演奏的古乐团。截至2017年,它共编译复排了从远古,到商周、秦汉、唐宋时期100余首古乐,复原研制了300多组(件)古乐器。

音乐文物要“活”起来

华夏古乐团农历鸡年的最后一场演出,和往常一样在河南博物院二楼表演厅举行。演出晚上7点开始,午饭过后就陆续有人来占位子。虾米音乐上,华夏古乐团的专辑《华夏弦歌集》评分高达9.7。

时间回转到18年前,河南博物院原副院长李宏作为创始人之一,想成立一个古乐团时,很多人却很不解:博物馆干吗要搞“乐队”?


“实际从夏商开始,礼、乐文明就是中国古代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。”河南博物院副院长张得水解释。博物馆根据考古发现成立乐团也有先例,1978年,著名的曾侯乙编钟在湖北省随州市出土,5年后湖北省博物馆用复制的编钟成立了一支编钟乐团,这是国内博物馆第一次将音乐与考古结合。该乐团轰动一时,湖北省歌舞团就受其启发用编钟演奏,还上了1985年央视春晚。此后,国内景区、博物馆陆续出现类似编钟乐团。2002年来郑州读艺术学院前,贺小帅就在四川三星堆博物馆的小型乐团演奏编钟。

“河南是华夏文明发源地,一直都在不断出土音乐文物。”张得水说。瑟是《诗经》时代就有的弹拨乐器,所谓“窈窕淑女,琴瑟友之”,但到汉代后形制逐渐趋于古筝。1957年到1958年,一批瑟在信阳市长台关战国中期楚国贵族墓葬群中出土,这种古老的乐器开始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。后来,信阳市固始侯古堆吴太子夫差夫人的墓中又发现了瑟。华夏古乐团弹拨乐声部长袁佳音在博物馆库房里见过长台关古瑟,“纹饰、浮雕、工艺都非常漂亮。”印象最深的是一些瑟的岳山上有深深的弦痕,“说明主人生前肯定很喜欢,是一件经常演奏的乐器。”

1977年,持续干旱少雨导致南阳丹江口水库水位下降,水下深埋了2000多年的楚国封地被意外发现,其中一座大墓的主人是楚庄王之子令尹子庚,里面出土了编钟、磬。春秋时期,楚国的音乐水准在诸侯国中较高,《左传》和《史记》均提到,几代楚王都很喜欢音乐。王孙诰编钟也是目前我国出土的春秋时期数量最多、规模最大、制作最为精美的青铜礼乐器。


不久前,在央视综艺节目《国家宝藏》中亮相的贾湖骨笛,用丹顶鹤的尺骨制成,是河南博物院的镇院之宝,被认为是“史前神器”,1987年在漯河市舞阳县贾湖遗址出土。贾湖骨笛的出土直接改写了中国音乐史,将出现时间从《吕氏春秋》中记载的原始部落“葛天氏之乐”,上溯至8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。

还有仰韶文化中的陶鼓,夏王宫中的铜铃,安阳殷墟中的陶埙、编铙,两周时期的管箫、笙……出土后都陆陆续续收藏进了河南博物院。李宏在博物馆工作了一辈子,她理想中的博物馆是有生命力的。但音乐文物摆放得越来越多,观众总是驻足片刻就匆匆离去,李宏有了想改变博物馆刻板陈列的念头,让沉默的音乐文物“活”起来,“古乐是最好的切入点。”

乐器根据考古文物复制

不少音乐文物深埋了几千年,出土后依然能演奏,这也坚定了河南博物院创办华夏古乐团的信心。音乐专家敲击王孙诰编钟发现,它的声音非常好听,音程与现今的十二平均律十分相近,是春秋时期出土的编钟中音域最广的一组。镇院之宝贾湖骨笛更加神奇,8000多年后依然还能吹奏,不仅可以吹中原传统的五声或七声调式乐曲,还能够驾驭富含变化音的少数民歌、外国乐曲。


中国历史上还留下了古琴谱、燕乐减字谱、工尺谱、唐敦煌琵琶谱在内的30多种古乐谱,但遗憾的是,这些音乐如今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全面“消音”。上世纪30年代以来,国内兴起的音乐考古学,为古乐研究从无声变为有声奠定学术基础。

“博物馆向社会服务的前提科学性、真实性,必须根据出土文物做进一步转化。”张得水说。经过音乐考古学者整理,乐团演奏的乐曲也全都有据可陈。《诗经·小雅·鹿鸣》出自清代《诗经乐谱》,《神化引》根据明代朱权的《神奇秘谱》译谱,哔哩哔哩网站上播放超过10万次的《瑞鹧鸪》,是唐代龟兹乐的一种,曲调来源于唐代大曲《舞春风》。


从建团起,华夏古乐团就开始古乐器复制,18年来陆续复原研制了300多组(件)古乐器。瑟是根据长台关楚墓出土文物复制的,一共两件,一件是袁佳音演奏的黑色素面瑟,另一件是李商隐诗句中的锦瑟,上面有朱砂和黑色纹彩绘。“很多观众都会说起李商隐的诗‘锦瑟无端五十弦’,其实里面是个传说故事,庖牺做了五十弦的瑟,但后来素女弹瑟时哀伤不自胜,就把瑟破成二十五弦。”袁佳音说,目前出土的瑟也没有五十根弦,大部分都是23、25根弦。瑟的演奏方法在近古时期也失传了,武汉音乐学院教授丁承运根据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瑟,还有淮阳于庄汉墓鼓瑟陶俑形象,论证出双手前后勾弹的演奏方法,破解了技术难题。

史前考古中比较少见的陶鼓,用陶土烧成鼓身,上面再蒙一层动物的皮。“烧制特别难,鼓身越大越容易开裂。”2005年进团后,钟鼓首席林森就参与了所有陶鼓及陶制乐器的复制,在陶鼓烧制、音色效果和蒙皮方法上都摸索出一套经验,成功复制了14面陶鼓。他最喜欢的一面陶鼓是根据甘肃永登出土文物复制的,认为它的音色和现在市场上看到的演奏级别非洲鼓相比毫不逊色,“可能还要更有阳刚气,因为材质更坚硬。”


贺小帅吹的骨笛根据贾湖骨笛复制,唯一不同的是取料。丹顶鹤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,没法再像古人一样,用它的尺骨做乐器。以前乐团试过用树脂、骨粉复原骨笛,但吹出来的声音效果不尽如人意。后来多方寻找,才在西部地区找到一些同类飞禽的骨骼标本,仿制了两支骨笛,但也只有一支形状最接近、技术最成熟。

贺小帅听过专家吹奏贾湖骨笛的录音,“是种苍老的感觉。”他也忍不住遐想,骨笛出土时在墓主人的左侧股骨,难道他真的是考古学家推测的“巫”?相比之下,复制的这支骨笛声音更亮,也有骨味,但贺小帅总觉得,在“原始味道”上还有可以挖掘的空间。

古乐中的人生际遇

对古乐复原而言,更难的事情是如何向公众呈现古乐的神韵。古代诗歌和音乐密不可分,为了增加乐团成员对诗乐的理解,李宏请来各路专家来博物馆授课。袁佳音记得那是弹瑟的第三年,做过电视剧《唐明皇》中古乐复原的笛子演奏家刘森来讲琴曲《阳关三叠》。那天,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讲得慷慨而伤感,“他说古代分别不像现在,可能真就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,所以非常不舍,要旨酒、旨酒、再旨酒。我听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,一下子打开了对古代诗词理解的大门。”

那天过后,从小一帆风顺的袁佳音找到了弹瑟的感觉,“没那么浮夸,以前是为演奏而演奏,现在是为表达而演奏。”

《诗经》时代的乐官要到处采风,李宏也利用机会带成员“采风”。“现代人的生活环境和经历完全和古人不一样,很难深入体会古人的情感,只有身临其境,咀嚼曾经感动无数人的千古诗句,岁月沧桑感才能扑面而来。”

多年后,乐团成员依然还清晰地记得他们登鹳雀楼,看太阳一点点往地平线下落;去潼关怀古,看秦砖汉瓦,可惜“宫阙万间都做了土”。还有嵩山上悬挂的那轮朦朦胧胧的月亮,信阳城上的繁星闪烁——那也是三千年前,孔子周游列国时到了最南边的楚国,与楚国大夫叶公沈诸梁促膝长谈时,他们看过的星空。

霍锟进乐团后转学《诗经》和唐诗吟唱,他对古诗词理解“门”就是这样打开的。那是一次去敦煌出差,顺道参观阳关遗址。那天秋意萧瑟,夕阳西下,古塞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再往西走就是茫茫的大漠戈壁。汉唐时代,古人就在这里为远去的朋友饯行。

站在古塞上,霍锟突然想起有一年在新疆出差时和姐姐道别。他们六七年未见,匆匆吃过晚饭后他又得赶去另一个城市出差。凌晨一点多,姐夫开车带着他驶向远方的黑暗。“当时一下就想哭。小时候天天在一起,后来为了各自的生活不说天各一方,但其实也差不多了。”曾经唱了无数次的“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”、“悠悠洛阳道,此会在何年”全都涌出来了,“一下拉近了音乐审美和人生际遇之间的关联。”

触摸历史的脉搏

哔哩哔哩网站上,《瑞鹧鸪》的播放次数超过10万次。当编钟音乐出来时,弹幕瞬间填满视频画面,“听着听着就流泪了”,还有网友激动得什么也没说,一连打了七个感叹号。“我相信触摸到历史的脉搏可以改变乐团成员的情操、气质,升华对他们古乐的审美。”李宏说。

“这个古乐团和很多地方都不一样。”2006年进华夏古乐团前,贺小帅在四川三星堆博物馆里面的小型乐团演奏过编钟,那时开封清明上河园、承德避暑山庄也有编钟乐团。贺小帅从小跟父亲学吹笛箫,初三时就一个人琢磨着写歌。几经波折进了华夏古乐团后,除了吹骨笛,他还吹竹笛、洞箫、排箫、陶埙、骨哨,并参与乐团的编曲和音乐配器。新春演出前两天,贺小帅彩排时一直忙来忙去,很享受调动乐团演奏的感觉。

“华夏古乐团不是一般的乐团,不纯粹迎合市场的商业演出。以研究为基础,演奏者也是研究员,他们要研究透了再把成果展现出来。”张得水强调。

袁佳音经常去国内外演出,她花了五年时间拿到河南大学音乐与舞蹈学的硕士学位。林森6岁跟父亲学打鼓,从河南省职业艺术学院毕业后,又在郑州师范学院完成本科学习。如今他的毕业论文《浅谈中原地区陶鼓复原及音色呈现》还放在乐团办公室。林森说,陶鼓和别的古乐器不同,史料中几乎没有演奏记载,只能结合中国大鼓、新疆手鼓及非洲鼓的演奏,根据复原陶鼓的大小,找出每个陶鼓最适合的音色,再根据当时的文化特征琢磨表演效果。


偶尔,乐团成员排练时为了达到最佳演出效果,也会起争执。“在这个大家都比较浮躁、喜欢谈房子和钱的时代,还有人在想着怎么演奏消失了上千年的乐器,揣测古人的仪表仪态。”霍锟透露,乐团成员平均年龄33岁,在团时间将近12年,大多数人内心都有点理想主义情怀。

“那是一种文化敬畏感。”袁佳音思忖片刻后总结。她从小学弹古筝,长相古典,说话沉静缜密。刚进乐团时,她还是个短头发,性格也比较风风火火的学生。“古瑟弹久了,性格都变了。”她说现代的筝情绪比较热烈,是悦人的乐器;瑟的高音更清透,低音更低沉,是悦己的乐器,“这些声音变化是需要你去感受的。”

“文物是连接过去和未来的一个纽带,里面有文化密码。”霍锟永远难忘曾在考古现场看到的出土音乐文物。那是一组非常罕见的战国编钟,出土时大部分钟身金光灿灿,王侯之气摄人心魄。为了协助做声音测试,他现场敲击演奏《阳关三叠》,当乐曲在古墓附近重新回荡,一贯沉稳的霍锟也激动了:两千多年前是谁在演奏这组编钟?他演给谁听?演了什么样的乐音?“那天我和它一起待了四个小时,那是我感觉最美妙的一个下午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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