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肩到尾
人有左右两肩。细看篆文,肩字从肉,其上象右肩形。后减一笔,错成从户。肩头与门户扯不拢,从户不通。膀pǎng非臂膀bǎng,注意读音。膀在《说文解字》乃指两肋而言。猪两肋肉,蜀人叫包肋肉,肥美可口。肋肉用于川菜,有烧膀,有烧白。据《广雅》,白应作胉,字义同膀,亦肋肉也。膀字从肉旁声。胸在篆文尚无肉旁,匈即今胸。匈字从包凶声,乃指胸腔而言。胸腔包藏住心脏和肺脏,所以又叫胸膛,或叫胸房。胃字从肉,其上象胃囊形。囊内饭渣菜滓,正在消化,不必问了。篆文肉象猪腿形。造字者以猪腿代指人之肉体,不得已也。 肩的两个篆文 膀 胸 胃 篆文腹从肉复声,简单的形声字,很容易认。追溯到甲骨文就麻烦了。甲骨文从人,而大其肚皮,已暗示其为腹字。犹嫌不明了,又在左旁加畐作声符。畐fù是扑满(畐扑古音同),俗呼攒钱罐,象形。难怪富福二字从畐,既取其义,又得其声。畐下又加倒止(趾),便是画蛇添足,不必要了。另一个甲骨文只从人,不大肚,亦畐声。到篆文用蒸笼置换了攒钱罐,意思跟着变了。蒸笼重叠,複(简作复)取得重複义。其下倒止,復(也简作复)取得回復义。腹则不取义于蒸笼和倒止,仅取复作声符而已。《说文解字》不认为畐是攒钱罐的象形字。释畐字云:“畐,满也。从高省,象高厚之形。”意思是上部为高字省略,下部似田者象厚。畐训满,所以攒钱罐名扑满者,盖即畐满也。 腹的篆文 两个甲骨文 臍(简作脐)俗呼肚臍眼。篆文从肉齊声。齊(简作齐)在卜辞为地名,在周代为国名,与人臍不相干。篆文齊象薺(简作荠)形。野生薺可采食,故名薺菜。花白,细小。果荚亦细小,呈倒三角形,扁平。果荚形状在甲骨文、金文、篆文都能一眼认出。不过这仍然与肚臍眼不相干。《说文解字》段注:“凡居中曰臍。”意谓人臍等分身高。鄙人身高一米七,而臍高一米,可见不等分,其说不可据。比篆文古老,金文臍尚未从齊,乃用次作声符。这与“居中”更无涉了。 齐的繁体 篆文 金文 甲骨文 脐的繁体 篆文 金文 腰要为古今字,要字是腰字的古写。其篆文和古文所示者皆女腰。俗话说:“男子头,女子腰。”谓其尊严不可冒犯,所以造字如此。两个篆文都强调腰之细。古文明白从女,可知确指女腰。女子站在对面,双手叉腰,尊严自见。腰部柔弱,易受攻击,生出要紧、要害、重要、机要诸词。后造腰字,腾出要字代理欲字。于是文言文“吾欲”、“汝欲”白话说“我要”、“你要”,要之本义被人遗忘。 腰的古写 两个篆文 古文 《说文解字》分得细致,两个篆文同样音jǐ而义有指整体与指局部之分。从肉的为脊字,指脊部整体。无肉的则仅指脊椎骨。推想起来,读音既同,形亦不异,应是一字,而从肉的晚造罢了。篆文垂线象脊椎形。上端折线,颈椎。左右两边象肋骨形。横线表示腰部所在。其下短线则尾椎也。 脊的两个篆文 人类无尾,而有尾字从尸,这就怪了。尸是活人坐着,代表已故先人,接受子孙祭拜。尸也是人,怎能有尾?许慎说古人衣裳有尾饰,或许造字如此。其实不必曲为其说。吾人不妨自己摸摸尾椎,乃知尾迹尚在,尾骨突出尻上。何况人类偶有返祖遗传而生尾者,哪怕极其罕见,仅占人口百万分之一,亦能轰动俗人耳目,广为传播,终入仓颉法眼而成尾字,何足怪哉? 尾的篆文 甲骨文 (文章节选自流沙河老师的《白鱼解字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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