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饭问题多
一只满盛熟食的高足豆,看甲骨文芳香四溢,其上的三角形是张开的大嘴,这是食字。到了金文,高足变圈足。到了篆文,又错成匕字。食字由上下两部分构成。拿掉上部大嘴,下部单独读bì,其字为皀,就是晚造的飶。皀飶为古今字,两字之义皆为熟食的芳香,完全相同。有以异者,皀有芳香义,又被人误认作香,以为皀香是古今音,遂至争讼不已,实在烦我读者。 食的篆文 金文 甲骨文 皀的篆文 甲骨文 黄河流域柴薪难找,所以古人每天吃两顿饭。商代卜辞记载“大食”、“小食”指的正是早餐晚餐,不设午餐。早餐叫饔yōng,晚餐叫飧sūn。饔是正餐,炊饭烹菜。飧是夕食,热汤浇饭。1950年我到川西日报社工作,社内多属晋绥地区南下干部,日食两餐古风犹存。 飯(简作饭)字从食,反声。一日之内,吃了早餐,又吃晚餐,事属反复,所以叫飯。可知反也参与字义。反字从又(右手),表示事与手有关系。左旁象翻手背给人看。所谓“易若反掌”正是翻手背以示人。反就是翻一面,掌面翻成背面,而翻覆与反复之义生焉。 篆文饭 反的篆文 金文 甲骨文 为啥早晨正餐叫饔,傍晚夕食叫飧,还须探其语源。河道泥沙太多则壅塞,身上脂肪太多则臃肿,街区车辆太多则擁(简作拥)挤。以雍作声符,字便有盛多之义。雍字本身也有正大堂皇之义。早晨正餐内容丰富,所以叫饔。傍晚夕食汤泡剩饭,所以叫飧sūn,音近剩shèng也。 下面是一个被《新华字典》毙了的字。《说文解字》对此字的解释是“以羹浇饭也”。羹gēng字从羔从美。古人做鱼羹做肉羹,讲究五味调和,米粉勾芡,加配相宜菜蔬,强调原汁,以葆鲜味。用这种羹浇淋米饭之上,叫羹浇饭。今皆作“盖浇饭”,错了。出错的原因是甲骨文有奇字上羊下皿,罗振玉认为这是羹字的古写。这个字的字形近似蓋的简体盖字,在书写时误断羊尾,就错成盖浇饭。 繁体 篆文 蜀人好吃零食。零食在蜀地叫零碎或零嘴。以予考之,当作零,或作零餟。碎字和嘴字是错字,和餟而致误。可惜,餟二字义为零食,也被《新华字典》毙了。我为它们争地位,也是白费力。 繁体 篆文 繁体 篆文 主人端一盘点心出来,招待来访的客人。何谓点心?有说者谓慈禧太后叫大臣尝尝糖果云:“尔可先点点心。”金口玉牙一言为定,遂名糖果为点心了。其实点心二音应是飣的缓读分解。试将点心急读,就拼成飣。古称零敲碎打做点学问装潢门面者曰“餖飣之学”。餖飣(简作饾饤)便是摆在盘中给人看的点心。餖是高足杯盘,食旁多余。 贪求美食,就难免有口腹之累。有客以馆(简作馆)字作例证,责国人之好吃,说:“文化馆,科学馆,殡仪馆,博物馆,纪念馆,与饮食不相干,也用食旁的馆,真是民以食为天啊!”其实馆的本义只是“客舍”亦即宾馆,官办的接待出差的吏员,私营的接待投宿的旅客。馆内例皆设备锅灶柴米,供客炊爨,所以馆字食旁。后世馆字被挪用到非馆之所,实与国人好吃无关。 篆文馆 现在回头说早就该说的餐字。《说文解字》定餐字为形声,说是从食,其上乃是残字古写,作声符用。近读康殷先生《文字源流浅说》,方知另有解释。原来周代吕鼎金文有“王餐于太室”一句。那个金文餐字上面多出一个屋盖,表示是在屋内吃饭。那个所谓“残的古写”原来是一个人张大嘴巴的象形。这个金文餐字只须稍加改写如下,便很容易看出这确实是餐字。由此可知《说文解字》定餐字为形声,可能错了。 稍加改写之后 餐的篆文 金文 (文章节选自流沙河老师的《白鱼解字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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