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豆非彼豆
细心人注意到繁体蔴(简作麻)屋下不是林字。麻在古代属于五谷,种在田里,与树林没关系。简体麻字岂止不通,还添困惑。人问:“屋下与麻又有啥关系呢?”原来麻株从田里拔起来,必须运回屋下治理,所以字从屋下。看篆文屋下的两株麻已扒皮,两个八字正是扒下的皮。麻之用首在皮。麻皮要在池中沤泡,以后还要劈麻成缕,纺缕成线,或制麻绳,或织麻布,都在棚屋之下完成。麻属五谷,是因为大麻(火麻)雌株结子,可作饲料,或榨麻油食用。脂麻(胡麻)传入中国,遂有香油,所以亦属谷类作物。金文麻字从厂(岸)错了,岸下非屋下。 麻的繁体 篆文 金文 散字看不出与麻有关系,所以要先看散的甲骨文。其字左林右父。父字右手执鞭(也可以是权杖)。不过用在这里只表示正在做手工活,所执物件可视为小刀具,用以剥麻。林字亦可视为麻株,其一株皮已经扒下。可知散的初义乃是剥麻成皮,以后还要劈皮成缕,正是愈分愈散。金文父变成所谓“反文”亦即扑,并非真要扑打,亦只表示做手工活而已。到篆文两株皮都扒了。这个篆文已经完满体现分散之义。后来又拿去作声符,从肉,表示杂肉。最终变形为散。杂肉是说品类不纯,仍含分散之意。 散的两个篆文 金文 甲骨文 豆亦谷类。古人最初说菽,不说豆。菽的篆文象形,一横是地面,上为两个芽瓣,下为根和根瘤。金文叔字,根下三点就像根瘤。在篆文则不像,误作八了。我们今天说的这个豆字,原来是一种有盖的高足食器,与豆科植物不相干。看了篆文豆便知悉,这种食器自从古人发明桌椅以来,就被淘汰出局,仅仅用于祭祀典礼。桌椅发明以前,人皆席地跪坐进食,不能俯就盘飧状同猪狗,所以食器非有高足不可。豆盛食物部分碗形,加盖防尘。豆本木制,也有陶制的,即《尔雅》说的“瓦豆谓之登”。登亦食器。若用登来照明,就变成燈(简作灯)。 篆文菽 豆的篆文 金文 甲骨文 古音豆菽相同,食器之豆借用来指植物之菽。久借不还,原义隐匿,人遂以为当初造此豆字,是拿来概括黄豆、绿豆、黑豆、红豆、雪豆的。同时,菽字排挤出局,唯文言偶一用,例如“不辨菽麦”,又如豆豉叫作“配盐幽菽”,雅得吓人。 今音豆菽相去已远。其间演变情形,我也说不清楚。但看樹(简作树)豎(简作竖)二字都用豆做声符,你便明白确有其事。至于音韵学的常识,还得另找书读。 登也是一种有盖的高足食器,比豆高些大些。看篆文上面两个止(趾),左脚踩到右边去了,右脚踩到左边去了,正是登山的登。金文和甲骨文下面双手捧着,才是食器的登。两个登本来是不同的,合并为登山的登了。 登的篆文 金文 甲骨文 孔子幼年喜爱陈列俎豆,扮演祭祀活动。俎与豆皆食器,亦皆禮器。所谓讲禮(简作礼)原来就是虔诚祭祀活动。为啥叫禮?禮字从示,与神灵有关系。右边声符lǐ,是一种专用于祭祀的禮器,盛享神的食物,比豆与登更大更美。看象形字,器内所盛或玉或菜都宜活看,理解为档次高很珍贵就行了。 豐(简作丰)亦禮器,比豆矮而豐满。字从豆,可知亦食器,而容量甚大。整体象形,不必一一拆开来讲。以器拟人,豐即胖也。豐古音pāng。今之胖字笔画有误,本该作肨。 正体 篆文 金文 甲骨文 篆文丰 (文章节选自流沙河老师的《白鱼解字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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