川与水灾
黄河古称河水。长江古称江水。其他江河,亦以水名,例如洛水、汉水、汝水、淇水、泗水。水体也叫水。古人嫌不便,又造川字概称一切水道,而不包括水体在内。造川字者绝顶聪明,只在甲骨文水字的左右各添一笔,画成两岸,表示此乃水道,而非实指某江某河某水,亦非水体。到了篆文,中间四点也省掉了。精打细算如此! 川的篆文 甲骨文 水中可居者曰洲,本指江河湖池中的小岛,非今之世界五大洲。洲原作州,没有水旁。川本身已是水,用不着加水旁。只因借用于古代的九州,所以水中小岛的洲加上三点水旁,以便区别。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《说文解字》紧扣字形笔画,就说篆文州“从重川”即两个川,若扣着字义讲,从两个川反而不通。明明是一川中三小岛,何来两个川呢。 州的篆文 甲骨文 省名四川,非谓此省有四条川。长江三峡,古称川峡。元代分为川峡东路、川峡西路、川峡南路、川峡北路,共四个行政区,合称川峡四路,简称四川,而建行省。 孔子在川上说: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。”俗语“川流不息”出此。水道不能堵塞,只可疏通。一堵塞,水位必抬高。抬得太高,蓄积势能,应力超过临界,堤岸必崩,导致水灾。今行简体灾,看字形便知是房屋失火。繁体灾兼水火。古体灾则专指川被堵塞必致水灾。那一横杠断川,象堵塞意。古体灾显然是篆文灾的翻版。古人眼里,火烧不过数家,洪水却能湮没整个村镇,厉害百倍。灾字首指水灾,而字众川,便可以理解了。甲骨文第一灾,两横断川,是象意字,篆文所出。第二灾,中为才,作声符,是形声字,显系晚出。第三灾,象洪水之横流,左冲右撞,是象形字,见于早期卜辞,最为古老。 繁体灾 古体灾 篆文灾 甲骨文三个灾 水淹之淹,原属水名。淹水在今四川青衣江之上游。借作水淹,遂成动词,原义乃隐。《说文解字》:“湮,没也。”可知当初湮是正字,淹是别字。后来别字扶正,正字投闲,莫可奈何。投闲之后,与水无关,亦称“湮没”,但是义同“埋没”,傍上土族。其实土族自有堙字,义为用土填塞。“鲧堙洪水”,治水失败,败在堙字上面。子禹继作,“干父之蛊”,改用疏导,终致成功。回头再说湮字,右边西土正是堙的古写。可知湮字应该是从水堙省声。愚以为真资格的正字应是衍字。看篆文衍,水漫十字街头,象意,比属于形声字的湮字更能表意。 篆文湮 篆文衍 先民傍水而居。最早的城市总是建筑在江河岸边,一则利汲水,二则利航运。何况城市设防,高墙之外,还需深池,做护城河,没有水怎么行。古代所谓国就是城,又曰邑。邑上非口,那是方形的城。邑下非巴,那是人俯身跪坐着,也是另一种写法的人字。有城有人,就是邑了。邑字在楷书中有时候变形为右包耳,例如邦郡都郭郊部诸字,皆从邑得义也。邑上加川为邕。东南西北四城门外都有河流来水灌池,这就叫邕。江南水网地区,堪称为邕之城甚多。固然利于防守,但是洪灾亦随之矣。邕通壅,有以异者,壅是土堵塞了水道,邕是水堵塞了城市。其为堵塞则一,故可互通。行人堵塞叫擁(简作拥)挤,脂肪堵塞叫臃肿,化脓堵塞叫癰(简作痈)疮,以音求之,都能溯及这个邕字。 邕的篆文 金文 文章节选自流沙河老师的《白鱼解字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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